一灯大师厉害吗

一灯大师厉害吗

也许,也许,也许——

转眼间经过的那些城市

黄昏将至,晚霞勾勒出远处建筑物的天际线,幽幽的天空下,昏暗的红色帐篷照亮了异乡城市的黑色轮廓。

夕阳渐渐落下地平线,路灯点点闪烁楼栋间。行驶在外环线上,黑色的城市剪影和淡黄的楼房路灯,从驾驶侧窗外往后流过,又一座草原城市,(其它旅途中,或沙漠孤城,或海滨渔村,或半山县城,或滨江市区,或平原雄都,或森林小镇,)没有它们的旅行计划,没有我们的歇脚安排,在这次旅途中,将与我们擦肩而过。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的距离!”

经常,陈楚生的这几句歌,这时会无声地在我脑海里播放出来。

陈楚生的火车从城里经过,慢慢停靠,又慢慢离开。即将一晃而过的这座城市,我们正在它的外环路上疾驰,不由自主地,我放松踏板,减下速来。边漠的黄昏晚一些,瞥到车表盘上的时间19:46。端着方向盘,我忍不住地瞟那城,那楼,那窗。不尽的追问、联想和想象从头脑里翻卷出来。

这座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聚居?最早在这里定居的那户有几口人?他们的子子孙孙如何一分二、二分四的在这块土地上繁衍?什么时候又来了几户外来人家?他们如何在这里融合、争斗、通婚、发展?这座城,是怎样地由户成了庄、再由庄成了村、再由村成了镇、再由镇成了今天的城?历史的岁月里,这城中产生了多少大富与大户?大户之间又发生了多少明争暗斗与悲欢离合?

这座城,有多少栋高楼大厦?望着每一栋楼,想着它的以前:每一栋楼厦建立之始,拆迁了多少户原住民?每一户原住民的低矮破旧的房屋,祖祖辈辈在里面蜗居了多少代人?曾经的每一代人经历了怎样的人生起伏?逝去的每一个人熬过了怎样的酸甜苦辣?浸透了生命痕迹和岁月风味的那些墙壁砖缝呢?划有小孩长高刻度、少女思春墨痕、家庭借还帐迹和病老卧床凝视过的那些墙壁砖头呢?那些堂屋厅墙的祖宗牌位、神龛香台,如今是埋进泥土、还是化为泥土、还是早已燃成灰烬随烟而逝?那些房屋周围或者石楼玉砌、或者土垒蒿丛的坟茔,如今它们底下的尸骨是被挖掘机随土铲出装进运土车拉到何处的废土坑里,还是被掺进楼宇花园的地下土壤里分解?那些被推平了的老屋里的原住民,是就地补钱买房而居,还是四散它处乃至它乡?

这座城,有多少扇窗户?除了面朝我们的,还有两侧和后面我们看不见的,又有多少户人家?亮着灯的,没亮灯的,住人的,没住人的,装修了的,没装修的。每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白炽色的,暖黄色的,粉红色的,紫色的,里面都有一个房间。客厅,卧室,书房,卫浴,每一个房间里面,应当都有一个人,或两个人,或几个人。或许男的,或许女的,或许男的和女的,或许男男女女。他们在灯光下,煮着饭菜?吃着宴席?看着电视?玩着手机?打着游戏?读着书?加着班?吵着架?斗着气?恩爱地过着?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地过着?每一盏同样明亮的灯光,笼罩着千千万万个各不相同的人家;每一片同样通亮的窗户,映照着千千万万个各不相同的灵魂。一窗一世界,一灯一人间。看阅每一扇窗户,背后都是一部部长河般的小说,品读每一抹灯光,里面都是一卷卷精彩的篇章!建筑,是城市的躯体,城里的人,才是城市的灵魂。

看到前面有个加油站,城外路边的,停车,20:05,下地,伸伸臂,扩扩胸,我面对城市,休息一下。

远处灯火阑珊、车水马龙,晚风拂面,送来城市性感而温热的气息。这时候看城,一幢幢高高低低的楼栋,就像一壁壁大大小小的书柜,城市就像书柜堆立的一座森林。每一幢楼,就像一壁书柜;楼里的每一扇窗,就像书柜里林立的一本书;每一本书,就是窗户里的人用生活谱写的人生。打开楼里任何一扇窗户,走进灯下任何一个人的内心,犹如打开书架里的任何一本书,都是一个生命筑成的绚烂多彩的奇特世界。每一个灵魂,由它的前世、今生、来生组成,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看得见的今生世界和两个看不见的前世与来生世界。眼前的城市里,阑珊的灯影下,川流的道路上,多少人头在攒动,多少生命在绽放,多少欲望在燃烧,多少回忆在流泪,多少五彩斑斓的梦想如气泡在破灭飘升?一个人,前世的际缘,今生的苦乐,来生的愿望,三重世界,押于一身。一座城,数不清的窗户,数不尽的楼栋,看不到边的城市,融含了多少生命的奇特世界?

更无比深邃的意象在眼前展现,城市画面,更像电脑的桌面,密密麻麻的房屋,密密麻麻的窗户,密密麻麻的灯光,就像桌面上密密麻麻的文件包,随便点开一粒芝麻大的光点——文件包,里面又有密密麻麻的文件,文本的、图片的、影像的、声音的,都可以链接上无比深邃的宇宙。

看看拍照手机上的时间,20:22,再休息一会儿。

晃几眼,城市又像一座无数层次的露天舞台,没有幕布,华灯初上的天地平台里,多少悲欢离合正在上演?

望望这城,层层交错的城楼之间,灯灭,灯亮——

每一粒芝麻光点般的窗户,里面的每一个家庭,今晚是喜?是悲?还是平淡如水,岁月静静流逝?还有多少未成眷属的爱恋?又有多少错失佳人的婚姻?还有多少甜甜蜜蜜的良缘?又有多少偷偷摸摸的苟且?还有多少勾心斗角的较量在白天上演?又有多少知己难得的觥筹在夜里交错?

读读这城,街道纵横的商圈内外,车来,车往——

有多少家舞厅在暧昧的夜色里旋转着灯光?有多少位舞伴在迷离的眼神里旋转着舞步?有多少颗烟头在梦幻般的舞池地板上被踩灭余烬?有多少香水在袅袅烟雾和喃喃耳语中消散?

有多少家KTV的大厅楼板在劲曲中震颤着?有多少间包房里的话筒上正蒙结了一层香气、一层酒气、又一层胭脂味、再一层烟草味?多少情愫在歌声里暗长?多少孽缘在眉目间滋生?

有多少家酒楼的销售小姐和服务老妹正在穿梭着送酒上菜?有多少间包间里正在高朋满座,笑语欢声?有多少筵席上云蒸雾煮的山珍海味正在抿进虚情假意的唇齿、填进无奈拒绝的肠胃?有多少只夜光杯的杯壁上荡漾着葡萄美酒与洞窖佳酿,激发了多少句饱含酒香、气冲云霄的豪言壮语和山盟海誓?

有多少家大堂金碧辉煌的酒店、接待和睦似亲的旅馆、前台温馨如家的客栈正在登记房卡?有多少房间幽暗的床灯下躺着夫妻、情侣、偷情人、一夜情、买夜人、差旅单身狗?有多少只枕头并着?多少只枕头叠着?多少只枕头被抛在地上单着?窗缝弥漫出何种气息的灯光渗进城市的夜色?

有多少个咖啡馆趴在城市街角?多少张桌台上搁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或者一杯。有多少个咖啡杯的上沿,印下了淡红的唇印?有多少眼睛穿过杯口乳雾汤匙的目光,如一只蝴蝶,停留在对桌咖啡杯边的红唇上?蓝色的布鲁斯,淡黄色的卡萨布兰卡,紫色的卡斯布罗集市,犹如咖啡伴侣糖,在慵懒地调和着每个人不同色调的心思。

有多少个茶楼已经张灯?有多少间茶室已经开壶?有多少张茶台已经沏上了热茶?有多少只茶杯已经冒出缕缕茶香?在淡淡茶味和幽幽茶气之后的那些平和的笑容里,包含着多少种人世间的谋略、计策、方案、计划,在轻言细语的洽谈中博弈?彼此算计的心思在无声奔腾,远胜电脑里静静运算的万千程序。

有多少家足浴店关门转让了又重新营业?多少副疲惫的身躯在躺床上的指压间呼出起伏的鼾声?有多少家健身房卖完了会员卡卷款倒闭后又被人接手再卖会员卡?有多少新开卡的帅哥美女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有多少教练又在教练中给学员追销了不菲的课程包?有多少家教育培训机构分布在城里的大街小巷?有多少补习辅导的教师?多少公办学校里白天上课晚上溜出来补课的教师?多少机构固有的却不停流动的教师?多少没有资质滥竽充数的三无教师?多少机构已经关门?多少机构已经潜入住宅民房上课?多少学生放学后喘着气跑来又补课?多少家长老人坐在补课室外过道的灯管下里等待夜晚?生生不息的城市啊,忙忙碌碌的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景里,还有多少生命奔忙在城市的道路、巷道、楼梯之间来来往往、上上下下?

天上的云朵已经看不见了,城里的灯光越来越亮。20:37。这座城市经过了它的历史长河中的又一瞬、人间岁月中的又一天——

这座城,今天,又有多少家公司领到了工商执照?又有多少家企业完成了工商注销?有多少个门面前燃放了开业的鞭炮?有多少家商铺老板叫二手收购人员拉走最后一节货柜后黯然离场?有多少个庄重的会议室,今天又召开了多少场政府、企业、公益、商业的大大小小的、严肃热烈的会议?

这座城,今天,有多少家豪华酒店里,举办了多少台结婚喜宴?有多少位少女,从此成为别人的新娘、人家的媳妇?有多少位男孩,从此成为别人的男人,别家的女婿?从此与原来的两个家庭割裂出来,又诞生了多少个新的家庭?有多少场婚礼是初婚与初婚?有多少场婚礼是初婚与再婚?有多少场婚礼是再婚与再婚?婚宴的现场,有多少人在喜庆祝福?婚礼的背后,又有多少人在神伤怨恨?

这座城,今天,有多少家高档餐厅里,举办了多少台福庆寿宴?有多少位寿星,陪亲朋子女们一起回顾了风风雨雨的人生历程?

这座城,今天,有多少家喜悦饭店里,举办了多少台满月欢宴?有多少个婴儿,在父母亲人们的赐福中开启了一帆风顺的成长愿望?

这座城,今天,发生了多少个约会?未婚的,已婚的,忠诚的,背叛的,友情的,有情的。

这座城,今天,结束了多少场法庭审议?判决了多少桩司法诉讼?几多公平,几多公正,几多恩怨,写在胜败各方走出法院的脸上,溶解到城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这座城,今天的商场里……,今天的电影院里……今天每个人手机的微信里……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我似乎听到了它烛骨般的心跳……”一辆JEEP开进加油站,摇下车窗,汪峰的歌声从车里流泄出来,淌满油站,歌声和油气在空气中颤动,“人们在挣扎中相互告慰和拥抱/寻找着追逐着奄奄一息的碎梦/我们在这儿欢笑我们在这儿哭泣/我们在这儿活着也在这儿死去/我们在这儿祈祷我们在这儿迷惘/我们在这儿寻找也在这儿失去……”

时间已到20:41。JEEP和我们的车一样是外省牌照,“嗨!自驾出来的吧?往哪儿游去?今晚停哪个城?”我转身问JEEP驾驶座上的络腮胡,“去阿拉善、额济纳,今晚住巴彦淖尔,前走,还有七十公里。”JEEP加满了油,带着汪峰歌声,离开加油站,漂移入高速道。

我们今晚也住巴彦淖尔。在上车之前,我又转回身面朝城市,再看一眼这座路过却没经过的城市。夜空中已闪现出几颗星星,夜幕下的大地之上灯火依旧。

这座城的人们,祖祖辈辈,多少坟茔散乱在城市周边?多少尸骨深埋在城市基底?

这座城的人们,男男女女,有多少人从异地迁徙到这里定居下来,繁衍生息,然后埋藏这里?

这座城的人们,老老少少,有多少人离开这里流落它乡定居下去,再也没有回到这里,这里只有他们断落掉下的根,在泥土里。

这座城,是哪座城?什么名字?此前的旅游攻略中没有做,我还没来得及查,一时还不知道是哪座城。

或许,今天,我和你擦肩而过,此生,再也没机会看到你第二眼。

或许,每天,从你旁边绕过的车流里,那些正在疲倦小憩的人们,连瞥都没有瞥上你一眼,他们路过了你,你却从未经过、存在过他们的世界。

或许,宿命的时空里,不管你在、或者不在,我都会从这里经过。不管我来、还是不来这里经过,你一直都在。

多少城市,在我们的旅途中一晃而过!多少人,在我们的生命里擦肩而过!

加油。上车。20:55。回到高速路上,“你好!福特,打开音乐!”车里播放出那首西班牙《QIUZAS,QIUZAS,QIUZAS》,我们驶向前面那个今晚停泊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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